第五十八章北京北京「二」(3/3)

    她更习惯在楼下跑兼职,在便利店、餐馆周转,而郁瓒,在家门口蹲下来择菜、烧水、煮粥,像个小大人一样固执又沉静地接管了“家的外壳”。

    倒不是郁知爱吃苦,一十叁岁的男孩,瘦得跟个骷颅似的,外貌一看都是可以直接报警的。

    谁敢要?

    那晚的炒菜声,仍从隔壁传来。

    郁知坐在客厅地板上剥蒜,一边听着郁瓒在厨房背对她炒蛋,一边听见隔壁又是一声清脆的摔筷。

    她正要起身关门,郁瓒突然开口:

    “你说他们这样……是不是每天都挺累的?”

    郁知怔了一下,“你说隔壁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郁知想了想,没接话。

    几秒后,郁瓒偏头,冷冷补了一句:

    “不过也可能是他们习惯演戏,以为拍什么狗血偶像剧。”

    郁知笑了。

    她真不知道郁瓒还会这样说话。

    陈山和小黎到底怎么吵、怎么和好——他们不知道。

    但楼道很窄,情绪藏不住。

    偶尔小黎骂得狠了些,陈山的声音便一声声往下压,最后总会变成一句:

    “姑奶奶啊,你别又不吃饭啊。”

    郁知一直觉得,小黎是个很特别的女人。

    她身上有种很浓烈的香水味,甜得有点腻,但又带着点北京夜晚“繁华”的气息,让人无法忽视。

    经过几个月的观察,郁知觉着,小黎其实算不上是老一辈嘴里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。

    她会喝酒、会骂人、会靠在一些男男女女的车窗边笑,

    但她不会跟他们走。

    小黎常以浓妆艳抹的面容示人,穿着不同样式的裙子,有时候露一大半腿,有时候露一点,站在楼道里点烟。

    有次,郁知兼职回来,正好看到小黎站在巷口,穿着一条开叉很高的裙子,露出双笔直又白得晃眼的腿。

    有个男人站在她旁边,叼着烟,低头跟她说着什么。小黎笑得漫不经心,眼尾上挑,看起来又妩媚又艳丽。

    郁知不自觉地,就盯着那双腿看,发了一会儿呆。

    突然,一只手伸过来,挡住了她的视线。

    郁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,站在郁知旁边,手遮住她眼睛,声音冷冷的:“别看了,回家。”

    郁知跟小黎的关系诡异的还算可以,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。

    周末清早,郁瓒出去买菜,郁知则是蹲在放门口,准备择昨天在菜市场淘的几斤便宜菜,听见水管边响了几声,是谁走了上来。本能侧头看了一眼——

    是小黎。

    没穿夜场艳丽裙装,只随便套了件松垮垮的t恤,头发扎成一个松松的丸子,素颜朝天,整个人看起来小了不少,像个二十出头、刚上大学的姑娘。

    小黎也看见了她:“小郁,你蹲这儿干嘛?”

    “择菜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不是你弟做饭了?”

    “他去买菜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——”

    她说着,弯腰打开自己手上的塑料袋,竟也不嫌脏,索性在郁知旁边蹲下来,垫着塑料纸,一屁股坐下,拿出几根空心菜开始掐叶子。

    “来,”小黎从袋子里摸出一罐汽水递过去,“冰的,我刚买的。”

    郁知犹豫了下,还是接过: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有时候很奇怪,熟络就像是没缘由的。

    一早上,两个一大一小的俩姑娘就这样靠在房门口一角,择着菜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。

    后来,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小黎和陈山身上。

    郁知从小黎嘴里,听到了郁瓒嘴里部分的“以为演狗血偶像剧”的爱情故事。

    小黎姐说,她刚认识陈山那年,他二十叁,北漂青年,一股愣头青的劲儿,总吹牛逼:“老子迟早唱进鸟巢。”

    有次,小黎趴在酒吧的吧台上,又听他吹了遍牛,百无聊赖地转着酒杯:“行啊,等你红了,别忘了我。”

    那时候的小黎,刚到北京没多久,是个漂亮,有点安静的南方姑娘,年纪轻,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。

    她不懂什么音乐,但就觉得陈山唱得挺好,比那群只会搞摇滚的驻唱歌手好多了。

    “你以后就跟着我吧。”陈山那天喝多了,迷迷糊糊地说,“我肯定能成。”

    小黎笑着踢了他一脚:“我跟你?你一个人吃饭都吃不饱呢。”

    可她还是跟了。

    郁知听完,心里冷冷地想:兜里能有几个子儿啊,还“跟”呢,跟着吃苦还差不多。

    别怪她刻薄。

    自从经历她妈重病,她跟郁瓒天天要为了“钱”“温饱”甚至是连“公交车费”都得扣着算的日子后。

    真的很难理解放着好日子不过的人。

    哪怕是平凡日子不过,非来过苦日子的人。

    说理解吧,努力点,郁知也能理解,却不能共情。

    她巴不得赶紧高考,成了年就找好点的兼职,早点解放。

    “小黎姐,你为什么不走?”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,还要留在这儿呢?”

    在郁知看来,追小黎的人,应该挺多的。

    小黎择菜的动作停了下,随后笑了:“因为,我爱他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这话蠢不蠢?”

    蠢,说得太蠢了,这话蠢得实在让人无话可说。

    郁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,低了头,看着地上的一片菜叶,被风吹起,缓缓滚远。

    在水泥地上颠簸着、旋转着,最终卡进墙角的缝隙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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